罗马尼亚有句俗谚:“美国的赞美,其可怕甚于撒旦的诅咒。”这句话用来看美国对俄国已故总统叶利钦(叶尔钦)的赞美,可以说就是做好的证明。
叶利钦在近代俄国领袖里,其实是最糟的一个。他酗酒滥权,没有自己的治国方略,最后沦落到听从美国顾问指令,看着美国称赞而合理化他统治的程度。美国《纽约时报》多年前曾访问一个未透露姓名的叶利钦美国顾问,该人即明言:“我们的目的是要让俄国政府无权可集。”于是,叶利钦任内,他的自私贪婪与美国对俄罗斯的瓦解遂合而为一。根据美国调查记者米格雷(Dominic Midgley)与哈京斯(Chris Hutchins)合着的《阿布拉莫维奇传——一夕致富的亿万富豪》,我们已知道一九九五年间,叶利钦以私有化之名贱售国产,一夕之间俄国产生了两打以上十亿美元以上的富豪。到了今天,叶利钦的外孙女婿杰里帕斯卡不过四十岁,但因握有“俄铝”公司,财富高达212亿英镑(折合429亿美元),已成了俄国第一富豪。叶利钦贱售国产给家人亲信,使得俄国政府已不再有足够的财经筹码来发展经济、改善民生。因而在他任内,俄国许多地方已退化到了“以货易货”的程度,俄国经济规模整整比一九九零年收缩了百分之四十,俄国人的平均寿命则下降大约五岁。叶利钦宣布下台前,他的民意支持度已跌到只剩百分之十左右。但尽管如此,美国自始至终,最后到他二零零七年逝世,都歌颂他是民主英雄。美国极力赞美俄国人已完全不支持的叶利钦,这种判断的差距,唯一的合理解释,乃是叶利钦的所作所为,虽然不符俄国人民的利益,但却符合了美国的利益。叶利钦把俄国内部变成了一个“失败的国家”,并把俄国外部逐渐地被美国势力所渗透,美国顺利地肢解南斯拉夫联邦,即是证明。
而到了今天,这种情况已出现了新的大转变:以前美国极力赞美俄国人已极反感的叶利钦;而现在则是普京在七月的支持度已超过百分之八十;俄国民意调查也显示俄国人民对国家的信心也大幅提高,认为俄国受到世界尊重的达百分之五十九,但相反的却是美国对普京的抨击也到了从未有过的严厉程度。这再次显示了俄国人民所肯定的其实是美国所不愿意见到的。俄国人民的不幸才是美国利益之所系。
由于美国对俄国前后两任总统的评价与俄国人民本身的评价出现如此南辕北辙的落差,这也提示了我们,在观察国际事务时,尽管美国媒体掌握了全球传播力的七成以上,但对所谓的“美国观点”却不能照本全收,甚至还应当预留质疑和批判的空间,否则与美国反舌鸟又有何异?
对苏联解体后的美俄关系略作回顾,都当知道从一九九零年代到二零零四年底,由于俄国的失败,叶利钦的昏庸贪腐,信心瓦解的俄罗斯,由于时代走向反共的对立面,自然对美国极有好感。设若美国能本于与人为善的态度,协助俄国度过转型难关,则一个虽不完善但却肯定更友好和平的俄国即会出现。但我们其实已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美国本质上乃是一个“永远必须要有敌人”的国家。俄国的势力下衰,形同给了美国寸寸进逼、鲸吞蚕食的机会。于是,从一九九零年代到二零零四年底,乃是美国对俄国旧势力集团快速兼并及扩张、甚至加工颠覆的时刻。美国支持车臣叛军,美国对南斯拉夫联邦加以肢解。而根据二零零六年十一月十日《国际先驱论坛报》引录《纽约时报》之报道,我们更知道,一九九零年代,美国在“国际开发总署”下增设了一个“转型启动工作室”(Office of Transition Initiatives),主要就是要藉由它的运作,在俄国势力范围内推动颜色革命。二零零三年格鲁吉亚(乔治亚)的“玫瑰革命”、二零零四年乌克兰的“橙色革命”、二零零五年吉尔吉斯的“水仙革命”皆属之。该工作室后来也是美国意图颠覆委内瑞拉查维斯政权的发动机。对于美国的颜色革命,普京在二零零四年底已有警觉,并怀疑是美国致使波兰人以及白俄罗斯的波兰裔所为。因而当年年底在岁末记者会上,普京首次表达了不满,并表示“希望这不是布什(布什)政府意图煽起俄罗斯的乱局。”
但二零零五年年初,布什访问波罗的海三小国。在拉脱维亚举行记者会时被记者问及乌克兰“橙色革命”之事,布什终于承认这的确是美国所为,并直承这是美国外交政策的一部分。而布什公开承认颜色革命,终于结束了美俄的友好时代,普京对美国不再有信心,反而是戒心出现。
而非常值得注意的,乃是叶利钦时代,俄国民穷财尽,利益为少数寡头富豪所垄断。一九九八年俄国石油收入仅八十八亿美元,但到了二零零五年,油气收入已增至一千二百亿美元;由于国家财政改善,国民经济恢复正常,从二零零五到二零零六,俄国连续两年军售皆世界第一。俄国在二零零六年,甚至取代沙特阿拉伯(沙乌地阿拉伯),成为全球最大产油国。二零零六年俄国也还清了过去的外债,由债务国变为债权国。俄国也成了全球第四大外汇存底国。由于国力渐增,货币价值稳定。从一九九三到二零零二的十年间,卢布兑美元皆持续贬值达百分之七点六。但从二零零二到二零零七的五年间,卢布兑美元却升值了百分之廿。
而随着俄国国力的上升,美国的“俄国威胁论”再起,而使得美俄关系由冷淡而转为对立的,乃是二零零六年八月,美国片面宣布,将在波兰及捷克部署飞弹防御系统的拦截飞弹及雷达基地。这个计划从二零零三年起美国就已在暗中推动,二零零六年宣布,显示出美国对俄国的兴起已感到不安,决定对俄罗斯作出一次正面的挑战。但美国对俄国的这种挑战,叶利钦若在位当会无力阻挡。但普京却不然,他对美国持续的鲸吞蚕食早已极感不满,现在怎么可能容忍美国将军事力量直接部署在自家的大门口。于是,从今年起,一种积极性的国家防御策略遂告出现。综合这半年多的发展,我们已可看出普京的策略内涵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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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缘政治上,他无意和冷战时代一样,在全球广泛驻军和派遣军事顾问,与美国争霸。但对俄国核心利益攸关的事务,则不再容许美国继续鲸吞蚕食、寸寸进逼,因而在波捷部署反飞弹系统之事,决不退让。对攸关俄国利益至巨的中亚问题也拒绝让步,俄国持续要求美军自中亚撤出即是证明。其次,则是俄国未来的油气将以东亚为主要市场,因而太平洋地区已成了它的新的核心利益地区。俄国的远东油管长四千公里,由伊尔库茨克直达太平洋岸,它已于二零零六年四月动工,预定二零零八年完竣,输油三千万吨。这也是俄国战略轰炸机八月份飞越太平洋、直逼关岛的原因。而在东地中海附近,俄国也将考虑强化黑海舰队并在叙利亚驻军,俾对中东问题保留制衡力量。这种东欧、中亚、太平洋、东地中海的边界防卫线,已可看出是在重订新的安全范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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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日前俄国的经济实力增强,加以欧洲在美俄间保持一定中立性,因而对于东欧、以及前加盟共和国,它基本上以经济力量为主以维护其影响力。唯一的例外乃是其南端的格鲁吉亚。自从格鲁吉亚“玫瑰革命”后,它已成美国在俄国边界最大的桥头堡,这也是俄国的最大威胁。俄国持续支持格鲁吉亚的南奥塞梯亚及阿布卡齐亚分离主义游击队。今年六月美国共和党参议员麦侃(马侃、麦凯恩 John McCain)率团访问格鲁吉亚,乘坐的直升机险被游击队飞弹击中。最近格鲁吉亚发生一枚未爆飞弹被掷落之纠纷,格鲁吉亚指控是俄机所为,两国关系恶化,格鲁吉亚已成了美俄间的可能代理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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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地球持续暖化,北极地表浮出面积增大,它已成了资源竞争的新兴地点。最近俄国在北极海底礁层插旗,宣示主权,美加丹麦等国跟进。这固然显示出北极问题已趋重要,但并不如外界以为的那样严重。各国只是借着宣示主权以取得将来坐上谈判桌的筹码而已。但由俄国率先插旗,已可看出俄国对核心利益问题的积极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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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军事工业上,普京已开始积极展开新的制衡策略。美国以庞大的军费在全球驻军并部署飞弹防御系统。俄国则重点发展新式多弹头攻击式飞弹RS-24、RSM-54等,并积极研发第五代战机。俄国不和美国进行全面性的军备竞赛,而采取重点突破的有效策略。这对美国不失为一种新的制衡方式。
综合上述俄国的新策略,我们已可看出美国对俄国的寸寸进逼。现在随着俄国的经济好转,加上美国单边主义所造成的形象下滑,已到了俄国开始反击的时候了。对俄罗斯人民而言,由于过去十余年来被寸寸进逼下心情沉闷,而今开始经济好转、国势上升,人民对国家的信心也告增强。二零零一年俄国民调,主张俄国发展应持“西方模式”的达百分之卅四,主张持“有特色的俄罗斯道路”的仅百分之廿七。而到了最近,主张持“有特色的俄罗斯道路”的,已高达百分之七十四。由这个数字也可看出普京的支持度高达八成,其实是有道理的。
目前的俄国仍然问题重重。俄国缺乏重商传统,因而民生工业始终不振;国家累积的财富在使用的配置上也相当不合理。这些财富集中在大城市,造成城市生活费用昂贵,莫斯科已成了全球生活费用最昂贵的城市即是印证。由于俄国贫富差距悬殊,为富人服务的黑道生意也极其猖獗,估计占了俄国GDP的百分之十左右。俄国的发展要达到合理与均富的水平,仍有极多困难有待克服。但尽管如此,由于过去十余年美国对俄国的寸寸进逼,美国事实上已等于创造出了一个没有必要的潜在敌人。最近,欧盟要求美国对俄国要有透明而合理的政策,不容由于波兰捷克的飞弹防御问题而再现紧张。这对美国长期以来那种“塑造敌人的文化”,不啻是个重要的针砭。不过,自从俄国人民信心渐增后,许多极右民族主义政党和组织也告兴起,恢复民族自信心和极端民族主义间还是应当有分寸的。俄国如何避免和美国一样走到穷兵黩武的方向,这或许才是值得注意的新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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