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研究院特约研究员 许涛
2022-2-7
2021年末,俄罗斯将部署在西部邻近乌克兰边境的一万多名俄军撤回至永久驻地。俄罗斯国防部长谢尔盖·绍伊古宣布命令时声明,俄南部和西部军区的部队已经证明有确保国家安全的防御能力。根据乌克兰政府发布的消息,现在集结在乌克兰边境附近的俄军已经超过了12.2万人,这些俄军装备有大量的坦克和自行火炮等重武器。俄方预计在2022年5月前全部撤退完毕,届时会留下一些重型武器装备在西部地区,以便2022年晚些时候再次举行军事演习。而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却喜形于色地对此“表示欢迎”,并对那些“国际伙伴”的支持表示感谢。另外,泽连斯基也向普京发出会面请求,试图缓解双方的紧张关系。普京做出正面回应,随时欢迎在莫斯科与泽连斯基会面。
泽连斯基有意挑起热点吸引关注
自从2014年乌克兰推动克里米亚和乌东战败后,基辅实际上失去了对东部顿涅茨克州和卢甘斯克州的控制权。而乌克兰的重工业集中在东部,工业实力损失更甚于领土上的损失。军事上的劣势迫使乌克兰将马雷舍夫工厂和各基地封存的老旧军事装备进行翻新使用,试图重建被重创的机械化部队。而且,乌克兰为了向美国和北约示好,以期得到西方的援助甚至出兵支持,竟不顾市场信誉,没收了中国北京天骄在马达西奇公司的投资。
虽然俄罗斯近年经济情况也不如人意,但人均GDP仍是乌克兰的三倍。尤其是军事科技有足够的老本可吃,且近年又在发展武器装备。普京在2021年的国情咨文就有意披露,“先锋”高超音速洲际导弹系统、“佩列斯韦特”激光武器系统、“匕首”高超音速导弹、“口径”高精度导弹、“锆石”高超音速巡航导弹等新型武器或已列装部队,或已进入战斗值班。在这样的力量对比之下,泽连斯基很清楚有无收复乌东地区的可能。
2021年,中美关系充满变数,中美关系形势不容乐观。拜登及布林肯团队向俄罗斯释放缓和关系的友好信号。2021年6月,在俄美首脑日内瓦会晤上,虽然也谈到乌克兰问题,但就在将要与普京会面前夕,拜登否决了泽连斯基加入北约的请求,理由是乌克兰尚未达到入约标准。而此前为了拉住乌克兰牵制俄罗斯,美国的确曾口头承诺过会让乌克兰成为北约成员国。稍早些时候的北约布鲁塞尔峰会举行前,泽林斯基还在推特上发文,称北约已经同意接受乌克兰。在俄美博弈中被当作棋子随意摆布,乌克兰的政治精英们早已习以为常。但在得到美国和北约的承诺后又与俄罗斯彻底闹僵时,却被拜登告知北约还不能接纳它,被出卖的感觉,可想而知。因此,乌克兰摆出收复乌东地区的架式,把俄美两国都逼到不得不发声的地步。
为达到这一目的,除了继续维持死心塌地“向西靠”姿态外,乌克兰也在拉拢一切可以为之所用的力量。2020年纳卡战争后,向土耳其购买武器,从南高加索地区招聘雇佣兵,并请以色列帮助重建空军,虽有些实效,但却改变不了乌俄实力对比之下的绝对弱势。然而以一小国之力调动大国本身就是一种冒险,泽连斯基在2021年不甘心任大国鱼肉,突破“明斯克协议”规定,向乌东地区派遣十万大军和禁止部署的重型武器装备。于是,本来就战火不断的乌东地区又面临基辅当局收复失地和俄军压境双重冲击。
俄军压境但不会冒进
俄罗斯经济状况不佳是其最大短板,如果同乌克兰开战,将很难像2008年俄格战争一样速战速决,同时,也不具备2014年收回克里米亚时的国际条件。尽管乌克兰东部顿涅茨克、卢甘斯克诸州集中居住许多俄罗斯族人口,但俄目前国内经济水平禁不起战争拖累,也难以像当年夺回克里米亚后那样给乌东地区提供经济上的实惠。对乌东诸州既然已经保持实际控制力,在现状不变的情况下与北约就有更多安全空间和斡旋余地。所以,泽连斯基一服软,美国和北约其他成员国纷纷出面,想要的身价和面子基本都有了,及时收手是最好的时机。以完成演习为由开始“撤军”,但又留个后手,将部分重装备留在边境,为局势再变时重新快速部署部队做好准备。
俄罗斯国际事务委员会成员、“瓦尔代”国际辩论俱乐部项目主管季·博尔达乔夫在国际事务委员会网站发文,题为《俄美缘何无法解决乌克兰问题》。他认为乌克兰与强大邻国作对使其难以保持独立国家地位,乌克兰问题是其自己和欧盟一手造成的,俄美两国可以在更广泛的问题上进行合作,但无法解决乌克兰问题。一方面,美国为摆脱同时在两条战线上作战而缓和与俄罗斯的紧张关系,另一方面俄罗斯在欧洲造成的外交压力对华盛顿来说也完全没有必要。所以对于俄罗斯来说,通过军事手段解决乌克兰问题也不是唯一可取的选项。
俄美结构性矛盾无法根本解决
据报道,俄罗斯与美国、北约、欧安组织将于2022年1月10日开始,在日内瓦、布鲁塞尔及维也纳分别举行俄美双边的安全磋商、俄罗斯与北约的安全对话,以及俄罗斯与欧安组织的安全对话。这三场对话吸引了国际社会的广泛关注。三场会谈能达成什么结果,恐怕将成为俄罗斯与西方下一步继续博弈的看点。
举行这三场对话的直接起因,是北约对俄罗斯施压后,俄以攻为守率先向美国和北约提出的两份安全保障协议草案。这是俄罗斯对西方在安全关切方面最直接的表达,也是自冷战结束以来俄在国家安全诉求方面最集中的体现。此前已经有媒体曝光了两份协议草案包括北约军事部署退回1997年以前的驻扎地,不允许乌克兰加入北约等核心内容,显示了俄罗斯的战略主动和“议题设置”能力,并间接向国际社会表明俄罗斯是北约东扩的“受害者”。
即将举行的三场对话与磋商,对于与会各方来说均有着自身明确的目的。对俄罗斯来说:其一是通过主动列出清单、划出红线,迫使美国及北约方面做出表态;其二是通过对话和谈判相对缓和俄与美西方之间日益紧张的对抗与冲突,逐步朝美西方取消对俄制裁做准备;其三是在尽可能经过外交努力和通过谈判获得一定程度上的安全保障,包括不在邻近俄罗斯边境地区部署进攻性武器,或许可以要求美国和北约原则上同意在较长时间内拖延乌克兰、格鲁吉亚加入北约进程的启动。可以认为,俄罗斯在乌克兰及北约东扩问题上的“破釜沉舟”,表明其在任何层面上都做好了迎接与美西方对抗的准备。因此,美国不会冒进一步激怒莫斯科的风险,过早启动乌克兰加入北约的进程。
而对于美国和北约各成员国来说,其目的主要体现在:首先,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乌东部的紧张局势,保证局势发展不会把美国和欧洲北约成员国拖入与俄罗斯的军事冲突;其次,恢复俄罗斯与北约之间已有的制度性联系,重启俄罗斯与北约理事会的正常沟通和工作接触,确保在俄罗斯与西方之间形成一种稳定的、可预期的关系;再次,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与俄罗斯的紧张对峙,为美国战略重心向亚太地区转移服务,在中俄美大国关系互动中占据更加有利、更灵活的位置。
但是俄罗斯与美国及北约之间的系列安全对话,产生成果的可能性显然将是有限的。在俄罗斯的民意与认知中,美国及北约早就被界定为“敌人”形象,而欧安组织作为一个地区性安全组织,只能原则性地讨论一些问题,而不能解决问题。将俄罗斯打压成为一个二、三流国家,把俄罗斯排除出大国对话的序列,是美国及北约成员国冷战后既定的战略方针。而这又是俄罗斯非常不能接受的一种国际前景。俄美结构性矛盾的核心就在这里,而是否容忍和承认俄罗斯2014年的克里米亚行动与现状,是西方盟友们共同恪守的底线。但就乌克兰加入北约的问题,仍是美国与北约伙伴悬在俄罗斯头上的利剑。据此也不难得出结论:集中体现俄罗斯安全关切的关键性保障,不可能得到美国及北约的正面回应。
当然,接触总比对抗好,三场安全对话对缓解欧亚大陆核心地区一时的紧张局势会有一定的积极作用。况且,在俄罗斯南面的中亚大国哈萨克斯坦也出现政权危机,俄罗斯以独联体集体安全条约组织的名义入哈维和,美国政界因此已一片哗然。借安全对话相互探探底,对消除战略误判也会有好处。不过明眼人都清楚,冷战后美国及西方集团持续的北约东扩,与俄罗斯的战略对抗态势已经形成,希望通过几次类似的对话与磋商消除这种结构性矛盾显然是不现实的。
几点建议
首先,密切关注俄与美西方谈判可能产生的影响。俄与美西方关系长期斗而不破,可在一定程度上对美形成战略牵制,客观上有利于强化中俄全面战略协作的紧密度。在美将中国视为主要竞争对手并持续将各方资源调往印太地区的背景下,继续巩固和发展“背靠背”的中俄新时代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共同应对美西方围堵与遏制,保持和推动双边关系长期处于稳定、健康的高水平状态,对中国现实意义重大。中国宜就俄与美西方进行安全谈判一事上与俄决策高层保持沟通,外交上支持俄通过谈判维护自己的安全关切、解决危机的立场,继续声援旨在解决乌克兰问题的《明斯克协议》。同时,针对有关谈判一旦破裂,美西方可能进一步加大对俄经济、金融等制裁做好预案。
其次,在涉乌问题上,既注意维护中俄新时期战略协作伙伴关系,又宜保持独立自主的与乌合作。乌克兰危机成因复杂,涉及历史、民族与地缘政治问题,中国对涉及俄乌双边关系的表态宜做模糊处理,避免明显的倾向性,以防授人以柄。一直以来,中乌关系运转良好,但近年来乌政府在战略上倚美心理加重,不断配合美国对中俄示强。而去年至今的乌克兰危机及美西方的表现,对乌方的傍美心态无疑是一次打击。中国宜结合该事件,就改善中乌关系、解决马达西奇收购案等问题,有策略性地做好对乌工作,努力实现利益最大化。
第三,乌克兰危机虽与台湾问题性质不同,但俄方此次借机反制美西方、维护核心利益关切的做法对中国仍有启示意义。当前,中国有必要思考借鉴俄相关经验,结合如何在台湾问题上进行战略摸底、进而赢得战略主动等进行深入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