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立法会议员、香港教联会副主席 邓飞
2022-10-31
古今中外，爱自己国家是天经地义的事。在回归前，甚至回归二十多年来，香港并没有有系统、规范化地有效落实爱国主义教育。直至2019年爆发黑暴事件后，爱国主义教育才受到各界高度重视。为探讨香港爱国主义教育的现状，笔者提出一个统合性的概念：“广义爱国主义教育”，当中包括三大范畴：其一，大中小学各级国民教育；其二，中国历史教育科；其三，宪法、基本法教育和国家安全教育。我们需要透过课堂内外不同的学习方式，培养年轻一代的家国情怀。下文笔者将“广义爱国主义教育”这三大范畴于2020年至今实施的具体情况，予以概述，然后指出问题，提出解决建议。
香港爱国主义教育的现状
对香港爱国主义教育现状的透彻理解，是切入爱国认同议题的前提和基础。
（一）国民教育在各级学习阶段的情况
在课程纲要范围上，香港在基础教育阶段，国民教育的内容并没有独立成科。国民及国家安全教育的相关学习元素已藴含于不同科目之内。政府以“多重进路、互相配合”方式推行国民教育，让学生在课程内外认识国家历史、中华文化、经济、科技、政治体制等各方面的国情和发展。教育局在2021年发布《香港国家安全教育课程框架》和15个相关科目国家安全教育课程框架，让学校更容易把握相关内容。
在小学方面，中国语文教育的课程重视培养学生对中华文化的认同，对国家、民族的感情，同时建立文化自信。常识科设有“国民身份认同与中华文化”的学习范畴，让学生认识基本法与生活之间的关系，并培养欣赏国家历史与文化的情怀。中学方面，课程的重点包括加强价值观教育，包括德育及公民教育、宪法及基本法教育，强化中国历史和中华文化学习。高中方面，2021年新学年起，公民与社会发展科（公民科）取代原本的通识教育科，新增“‘一国两制’下的香港”及“改革开放以来的国家”两大主题，增加学生对“一国两制”的内涵和实践的认识，以及让学生明白国家的发展与香港融入国家发展大局的情况。而公民科更会提供内地考察机会，让学生透过亲身经历，认识国情和国家发展，培养国民身份认同。专上教育方面，由2022年9月新学年起，香港8所政府资助大学亦按教育局建议把“宪法、基本法和国家安全教育”列为课程的重要组成部分，学生必须修毕相关国安课程才可毕业。
在各学习阶段的国民教育工作上，教育局提供相关的教学指引，要求学校检视现状、拟订计划，及尽快落实相关措施。此外，教育局亦提供到校支援及举办分享会，促进学校之间的专业分享和经验交流，以提升学校规划及师资水平，以进一步提升国家安全教育的成效。
（二）中国历史教育
中国历史教育是国民教育的重要部分，教育局于2017年把“强化中国历史与中华文化的学习”列入《中学教育课程指引》作为主要更新重点，并于2018/19学年落实中国历史科在初中成为独立必修科，而新课程亦已经在2020年9月在中一级开始逐级推行。此外，中国历史亦是高中中学文凭试的选修科。透过中学阶段的中国历史学习，让所有学生能整全及有系统地学习和认知中国历史。而香港分别有香港大学、香港中文大学、香港浸会大学及香港教育大学提供本科或以上的中国历史课程，培训相关专才及教师。
（三）宪法、基本法与国家安全教育
教育局2021年11月公布的《价值观教育课程架构》（试行版）中强调应从小加强学生的国家观念，正确认识国家历史、欣赏中华文化及传统价值观、尊重国家象征和标志（包括国旗、国徽、国歌）、认识宪法、基本法和国家安全的重要性，建立国民身份认同。教育局亦提供学与教资源，包括“传统美德与正面价值观学习资源套”、网上游戏、有声绘本等；新设立的“国民教育一站通”网上平台，内容涵盖宪法、基本法及国家安全教育、国家象征和标志（包括国旗、国徽、国歌）、中国历史和中华文化、博物馆学习等主题。教育局还通过优质教育基金的拨款计划，让学校申请额外拨款，进行相关活动，以提升学生的国民身份认同。
在针对教师专业发展及提升专业操守及能力方面，教育局制订了一套教师专业操守指引，并加强入职时的要求，由2022/23学年起，公营学校只可聘用已经通过基本法测试的新教师。对于违反专业操守的失德教师将会被教育局钉牌。根据教育局最新向立法会递交的《优化师资，有效落实爱国教育》议案进度报告显示，截至2022年7月，有11位教师被取消注册，较6月时公布截至4月的取消教师注册人数增加3人，当中一人是因为涉及2019年反修例风波而被钉牌，即至今共有7名教师因反修例风波而被钉牌。
香港爱国主义教育存在的问题
一言蔽之，广义爱国主义教育的问题，并不在于缺乏足够清晰的教学课程纲要或指引，事实上有关文件已经非常详细，而且仍旧不断更新。真正的潜在问题，是在师资方面。具体来说，分成以下几个方面的问题：
（一）行业标准未纳入爱国主义教育核心元素
每个行业都有自己的职业伦理和工作要求，否则就不能称为“专业”。教师这个行业也不例外，广义上包括校长和教师两个层级。在香港，教师的职业伦理由一份名为《教师专业操守/守则》的文件来界定，在2022年1月之前，这份文件由一个名为“教育专业人员操守议会”的组织来加以草拟，然后交由特区政府教育局常任秘书长来加以批准确认。长期以来，该操守议会一直由反对派的香港教协所把持，造成这份《操守》几乎自1996年以来都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修订，以至于连遵守“一国两制”、国家宪法、基本法等内容，一概没有在《操守》中列明，遑论后来制定的香港国安法。换言之，在香港的教师职业伦理之中，并没有任何涉及上述国家重大法律法规的要求。
而教师的教育和教学方面工作要求，则由一个名为“校长及教师专业发展委员会”的组织来加以清晰界定。这个委员会完全由特区教育局来委任，成员包括知名大学教育专家、资深校长和教师，以及若干非教育界社会人士，专责就校长和教师的职业工作内容和职业素养作原则性的界定。例如，关于校长的领导才能界定为六大范畴：策略方向及教育政策环境、学与教及课程、教师专业成长及发展等等。同理，教师的职业素养也有相关的原则性界定。与《操守》一样，这些职业素养的界定，也没有明确提及校长、教师应该具备推动宪法、基本法、国家安全教育和爱国教育的职业责任和教学能力。
这两份文件的实质意义在于：前者的《操守》，为教育局处理涉及教师投诉、专业失德等方面，提供了等同行业纪律的依据；后者的校长和教师职业素养，则为校长和教师的培训和持续专业发展，提供了原则性的内容和内涵，大学教育学院的师资培训课程和校长培训课程，其科目设置和课程规划则依照这些原则性内容来进行设计、教学和课程质量保障。对于宪法、基本法、国家安全和爱国教育，前者“传道而道有缺”，后者“授业而业未善”。
（二）师资培训未回应爱国主义教育需求
既然职业伦理和素养对于广义爱国主义教育的界定有所欠缺，那么就直接影响到几个大学教育学院的师资培训课程之设计与教学层面。上游理论建设有所缺陷，中游师资培训自然有所不足。这里的“不足”包括两方面：
首先是一般意义上的不足，这里指的是在教师文凭课程（PGDE：Postgraduate of Education, 香港教师必须具备的教育文凭）之内，并无特定科目和学分是与培养教师具备推动广义爱国主义教育的教学能力相关的。这个原因不难理解，因为在校长及教师专业发展这个行业标准中，根本没有相关的要求，本身受政府直接资助的PGDE课程，自然也没有特别诱因和自觉性去设置相关科目与学分。
其次是特定意义上的“不足”，这里指的是缺乏为给予在学校内专责统筹广义爱国主义教育的管理人员的训练。根据《香港国家安全教育课程框架》，学校应该设立一个专责统筹国家安全教育的行政管理人员，可以是副校长或者主任。另外，中国历史科教学、德育及公民教育也必须各有一名科主任来负责。但师资培训却并没有为这些行政管理人员设置相应的教育课程，例如教育硕士或博士课程，更没有把这类课程培训与升任行政管理人员的职业发展相挂钩的机制。因此，即便是制度上必须设立专责管理人员，但培训和升迁诱因都没有相互配套。
（三）爱国主义教育的校内监管未完善
承上所言，虽然在学校的行政管理结构内，分别设有负责统筹国家安全教育、中国历史科、公民与社会发展科和德育及公民教育的行政管理人员，级别大约是副校长、主任和科主任不等，但基本上是各自分管，互不统属。更重要的是，所谓“监管”的标准，也不是统一的，而基本是校本管理的，也就是学校自订的。因此，绝大多数学校都采取“计时数”的方法，也就是计算各个学科和项目的教学课节和所花时间，然后统计全年在广义爱国主义教育教学工作上总共花了多少时间，这种计时法也是教育局对学校的要求。
光是计时当然不是一种令人满意的教学质量监管标准，因此在实践中还存在至少两种方法：一是观课评课，二是问卷调查。所谓观课评课，就是指校长和相关学科的行政管理人员对负责教学的老师进行观摩和评估上课表现，并予以打分，最终纳入该名老师的年终评估之内。目前存在的问题是，其实这种观课评估方法，并无全香港统一的做法和标准，完全由各个学校自己决定。基本是自行其是，美其名曰“校本管理”。
至于问卷调查，主要集中在教育局提供的、网上进行的“情意及社交调查”，即让不同年级的学生在年终填写的自我评估，其中包含了若干条涉及国民身份认同的题目。这里的问题是，关于国民身份认同的自我评估题目，数量极少，而且过往在题目设计上也引起巨大争议，例如曾经问学生是否同意：公民应该为国家牺牲生命。很有港版低级红、高级黑的味道。另外，这是年终评估，并不是对学生参与的每一个课堂和每一项活动进行单独评估，何况只是学生自我评估，没有教师评估。
（四）教育局对爱国主义教育的监管存在欠缺
特区教育局对学校教学教育质量的监管部门，称作质素保证部。而监管的方式主要为两种：一是全面视学，二是重点视学。全面视学是由教育局派遣外评队伍进驻学校，进行为期五日到一周不等的评估，从学校对学生对教学，到学生成长支援，再到学校财务及人事管理等所有方面，进行全面的评鉴。其中，广义爱国主义的项目，例如德育及国民教育，中国历史科教学等，是分别进行评估的项目，并非作为一个完整而独立的评估项目，国家安全教育更尚未明确列入评估项目之中。
重点视学，是指教育局人员集中对某一个学科的教学质量，和某一个教育活动进行质素评估。每所学校的全面视学大约平均五年进行一次，重点视学则并无明确的规定，不完全是突击检查，大约在到校视学之前一到两周提前通知学校。重点视学的问题是进行的频率太低了。
改进香港爱国主义教育的政策建议
在“爱国者治港”的新时代，爱国主义教育的环境、条件和需求已有较大改变，现根据香港实际情况与“一国两制”发展需要，提出相关政策建议。
（一）在教师行业标准厘定方面
1．重订教师专业操守
当务之急，是应该由教育局完全主导，全盘修订“教师专业操守”这份文件，不仅把广义爱国主义作为教师所必须具备的职业道德伦理要求，而且需要具备推动广义爱国主义教育的职业责任。教师自身固然要具备此种师德，同时也必须具备施教这种价值教育的能力。这样修订后的教师专业操守，等于把这种师德要求和能力要求列入了教师纪律范围之内。如有不符合广义爱国主义品格和施教要求的行为出现，等同违反专业操守，应该受到教育局常任秘书长负责的纪律处分。
2．重订教师专业标准
教师专业操守中关于教师必须具备施教广义爱国主义价值教育的能力，主要是从确立这个大原则的角度来界定。具体的教学和教育能力方面的素养和知识要求，则必须由上述的教育局委任的校长及教师专业发展委员会加以清晰、精准地界定，这才能作为指导四个大学教育学院设立师资培训课程的基本要求。同时，教育局应该根据这些界定，重新检讨大学师资培训课程的内容和教学质量监管评估。
（二）在教育学院师资培训方面
1．重订师资培训课程必修内容
根据重新制定的教师专业操守和行业标准，特区教育局应该责成四所大学的师资培训机构，迅速制定与培养教师推动广义爱国主义教育能力相关的师资培训科目和完善相关的学分设置。既在一般的PGDE课程上增加相关的学科和必修学分，更要增设硕士课程和博士课程，培养专责统筹广义爱国主义教育行政管理人员，不仅培养教师的教学能力，更要培养教育行政人员的教学管理能力。当然政府的大学拨款机制也应随之增加配备。政策到位，资源到位，才能迅速把这一块短板补上。
2．聘请内地专家学者参与师训
在广义爱国主义教育的各项教学内容当中，与总体国家安全观相关的国家安全教育是香港教育界最大的短板。其他无论是历史教育、法律教育，都能够通过本地师资培训和法律培训来加以解决，但国家安全教育则不然，任何一所香港的大学都没有与国家安全教育相关的专业设置。因此，应该聘请内地知名大学的国家安全学专家教授，来香港各个大学的师资培训机构，参与师资培训的课程建设和实际教学，帮助香港建立完整的国家安全学教育体系。
（三）在学校教学行政管理方面
1．设立专项负责的行政管理人员岗位
所有学校都应该设立一个至少是副校长的岗位，专责全面负责统筹广义爱国主义教育事宜，从相关学科教学，到非课堂教学的教育活动，不能各自为政，应该全面制定全校各个班级、不同学科和项目的全年教育活动计划，统一安排师资和各类教学资源，统一进行观课评课和教学质量监管，向校长校监汇报工作，最终由校长校监向学校董事会和教育局问责。
2．统一全港学校对教师推动爱国主义教育的绩效评估标准
取消在教学监管和教学绩效评估方面的校本管理做法，必须由教育局统一制定对广义爱国主义教学教育活动成效和教师绩效的评估制度、方法和标准，然后交由各个学校统一实施。在保持教育局行政主导不变的原则下，可以邀请立法会教育事务委员会成员、大学专家学者和社会知名人士，共同为制定一套合理而科学的评估制度提出建言，最终确立成全港统一的制度，并定期作出必要的检讨和优化修订。
（四）在教育局对学校监管方面
1．把爱国主义教育工作纳入教育局对学校的全面视学之内
针对上述提及的问题，特区教育局应该把广义爱国主义的学科和教育项目独立成统一项目，到校的全面视学评鉴人员应该对此做统一的评估，而不是把相关学科和项目分散到不同名目下来进行零碎评估。统一评估，就会对学校的广义爱国主义教育有一个统一的打分，一如现在做法，4分为优，3分为良，2分为平，1分为劣。在统一打分下，再细分不同学科和项目的打分，才显得主次分明，一览无余，从而对学校改善这方面的教育教学工作真正起到监督促进改善的作用。
2．增加督学重点视学的次数和质量
教育局必须大幅度增加重点视学的次数，并且不排除采取突击检查，随时进入中国历史科、公民及社会发展科的课堂之内，对教师对教学和学生的学习实况进行评估。另外，学校必须把全年关于广义爱国主义教育的学科时间表、教育项目活动计划、日程表和负责教师等规划资料，在开学之前呈交教育局，以便于局方质素保证部的人员随时来检查评估。最后，教育局对教育教学活动作评估的量表和细分指标，必须作为上述第三点提到的学校内部监管的参考标准，尽量做到校内监管的方法和指标与校务、局方的方法和指标相互一致，从而有利于保证教学教育工作整体质量的稳定性和统一性。 统一而全面的规划，决定各学科教学与各项目教育内涵的相互配合协调和不致有所遗漏。最后，怎么评估，决定怎样的作为，决定出什么样的效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