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研究院特约研究员 许涛
2022-11-1
今年是金砖“中国年”,金砖发展前景备受关注。在金砖国家领导人第十四次会晤上,国家主席习近平再次呼吁推进金砖扩员进程。此后不久,伊朗和阿根廷均宣布已提交加入金砖的正式申请。而在金砖外长会上,也首次出现嘉宾国外交部长与会的新情况,包括哈萨克斯坦、沙特阿拉伯、阿根廷、埃及、印尼、尼日利亚、塞内加尔、阿联酋、泰国等。由此可见,金砖扩员正在加速推进。
2022年11月11日,第一届突厥语国家组织峰会暨第九届突厥语国家合作委员会在乌兹别克斯坦撒马尔罕举行。会议通过了《撒马尔罕宣言》、《“纳希切万协议”的补充修订议定书》、《关于通过“突厥语国家组织议事规则”的决议》等五份文件,标志着升级后的突厥语国家组织在加强制度建设和扩大务实合作方面取得关键性进展。
本届峰会的台前幕后,各成员国表现出对这一区域合作组织发展方向上的参与心态不同和政策目标差异。值得注意的是,该组织以建立“突厥投资基金”和启动《服务贸易和投资自由协定》谈判为标志的实体化转型,将对我新疆等地操突厥语民族聚居地区的意识形态造成一定冲击。
一、峰会突出强化的几个合作领域
从通过的《撒马尔罕宣言》和其他文件内容来看,本届峰会较去年伊斯坦布尔峰会在以下几方面有进一步的强化:
(一)强化作为国际组织的制度建设。阿塞拜疆、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土耳其、乌兹别克斯坦五个成员国共同签署《“纳希切万协议”的补充修订议定书》,正式完成了突厥语国家合作委员会更名和升级为突厥语国家组织的法律程序,为成为一个正式国际组织奠定了法律基础。本届峰会还通过了新的议事规则,以法律文件形式加强了作为规范的国际组织机制化水平。如制定批准了《突厥语国家组织发展战略2023-2027》,并将每年举行的成员国外交部长会议、国家安全委员会主席会议、海关总署署长会议作为定期活动确定下来,同时呼吁加强各国国防部和军工部门间的磋商交流。
(二)协调成员国形成统一政治立场。《撒马尔罕宣言》肯定了各突厥语国家独立后在政治建设和社会发展方面取得的历史性进步,重申各国“决心在突厥语国家组织框架内根据突厥人民的共同历史、语言、文化、传统、价值观继续深化和扩大团结协作”,再次强调了“支持阿塞拜疆与亚美尼亚在互相承认和尊重国际公认边界、主权、领土完整不受侵犯的基础上实现关系正常化”和“支持已解放的纳卡地区进行经济重建”。宣言还强调“在突厥语国家组织框架内就影响突厥世界利益的区域和国际问题进行磋商的重要性,以便及时形成统一立场”。这些内容和主张不仅针对突厥语国家组织内部,也是面对更广泛地区和全球局势的立场协调。
(三)以更务实的措施推动经贸合作。《撒马尔罕宣言》要求所有成员国(包括正式成员国和观察员国)“必须共同努力,通过促进贸易、运输、投资和区域互联互通等方面的措施加强经济合作”。本届峰会还通过了成立“突厥投资基金”的决议,通过了突厥语国家组织的《贸易便利化战略》,肯定了哈萨克斯坦关于在突厥斯坦(Туркестан)建立突厥语国家自由贸易区的倡议,并责成各成员国相关部委加快进行关于签署《服务贸易和投资自由协定》的谈判。峰会还要求各成员国落实今年8月第八届突厥语国家海关总署署长会议成果,采用数字化手段和工具统一并简化成员国间通关手续。
(四)扩大社会层面和民间人文交流。本届峰会为合力推动“突厥世界一体化”意识形态扩大传播出台了若干机制化、实体化措施:
一是成员国新闻媒体加强合作,撒马尔罕峰会批准了突厥语国家组织第四次新闻与媒体部长会议成果,并决定成立“突厥语通讯社联盟”和“突厥语国家记者协会”;
二是鼓励突厥语国家青年交流,峰会宣布将乌兹别克斯坦的布哈拉定为“突厥世界青年首都”,并将2022年定为“支持突厥世界青年倡议年”,继续执行既定的“青年志愿培训方案”和“多边青年交流方案”;
三是笼络非成员国突厥语侨民,《撒马尔罕宣言》中呼吁各成员国要建立并责成相关机构落实《突厥语侨民联合活动战略》和《突厥语侨民联合行动计划》,加强突厥语国家组织成员国境外操突厥语侨民、移民的联系,继续举办“世界突厥语移民青年论坛”。
二、各成员国利益差异和政策分歧
虽然本届峰会对推动所谓“突厥世界一体化”出台了一些更具体的措施,使突厥语国家组织在机制化和国际化的方向上前进了一步,但在世界百年变局充满不确定风险面前通过结盟合作得到实惠才是根本动机,不同的利益诉求会对实质性合作形成掣肘。尤其中亚国家对土耳其自苏联解体以来向各国的渗透早有戒备,虽然对参与“突厥世界一体化”有所期冀,但均不会认可这一进程完全按照埃尔多安制定的路线图走下去。
(一)中亚国家对土耳其政治野心早有防范。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等中亚国家与阿塞拜疆追随土耳其参与“突厥世界一体化”的心态有很大不同,只不过将突厥语国家组织框架内与土耳其的合作视为其多元平衡外交的选项之一,以减缓对俄罗斯的依赖。同时,几国对土耳其觊觎欧亚地区的政治野心十分戒备。
(二)埃尔多安挟带“私货”令中亚国家不满。近年土耳其积极染指中东、南高加索、俄乌冲突等地区热点,也因每每得分而颇有膨胀。尤其在俄乌冲突爆发后,趁美俄无暇东顾,埃尔多安俨然以地区大国领袖自居。在自诩“突厥世界领袖”的自负心态下,埃尔多安竟试图把“北塞浦路斯土耳其共和国”观察员地位的问题拿到突厥语国家组织的平台上讨论,遭到哈萨克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坚决抵制,并对其试图拉突厥语国家组织搅入地中海冲突明显不满。
(三)哈乌两国竞争中亚突厥语国家领袖地位。苏联解体后,哈萨克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两国一直为获得地区大国地位明争暗斗,在“突厥世界一体化”进程中也表现出两国竞争的关系,竞相提出各种建议,这种一争高下的合作有可能为今后的地缘政治留下隐患。
三、突厥语国家组织的前景和影响
目前,突厥语国家组织框架内合作的积极性在欧亚地区升温至前所未有的水平,但受分散的地缘格局影响和实际上历史文化联系的局限,突厥语国家组织不可能发展成阿拉伯国家联盟或海湾国家合作委员会那样的地区性国际组织。然而,成员国对务实领域合作诉求的上升推动突厥语国家组织出台一些实体化措施,却有可能对我国新疆等操突厥语民族人口较集中地区的稳定产生一定影响。
(一)土耳其及各成员国共促突厥语国家合作转型。自突厥语国家合作委员会成立以来,土耳其与阿塞拜疆、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四国的实际合作主要局限在文化交流、商品贸易、基建工程等领域。2020年土耳其支持阿塞拜疆收复纳卡地区后,中亚各国参与突厥语国家政治、安全合作愿望上升。尤其在新冠疫情流行和俄乌冲突爆发后,各国试图通过突厥语国家间交通、经贸、粮食等领域务实合作以摆脱危机的需求更加迫切。以本届峰会建立“突厥语国家投资基金”为标志,突厥语国家开始向功能性国际组织的机制化和实体化合作转型。
(二)所谓“突厥世界一体化”仍有难以突破的障碍。除了土耳其与中亚各国在地区政策取向上的分歧外,突厥语国家组织所有经济体受到经济体量、资源禀赋、内外市场等多种因素制约,组织内经济合作实际动力不足。突厥语国家组织各成员国之间的贸易额仅占各国对外贸易总量的4%,反而与中俄欧等域外大国的贸易量占据压倒优势地位。而且所谓“突厥世界”源于早期泛突厥主义者杜撰的“文化共同体”,实际上操突厥语的民族并没有形成统一的区域,各国间经济上互补性弱、交通运输成本高、受地区安全因素影响等不利条件均非短时间内可以改善。
(三)突厥语国家合作转型对我反分裂斗争的影响。18世纪在沙俄统治的欧亚地区出现的“泛突厥主义”思潮,是建立在近代欧洲比较语言学对相关民族语言分类的逻辑性错误基础上的,是对古代突厥汗国历史不相干族群活动记载的政治化误读。但目前突厥语国家组织在政治、安全、经济、文化等主要领域中持续推出一系列务实合作措施,将在表象上冲击我反分裂斗争已取得的成果,甚至造成意识形态和政策上的混乱。
(四)对突厥语国家合作实体化趋势的策略性应对。
1. 对突厥语国家组织的活动在我公开媒体上继续保持“不报道、不翻译、不解读”原则。如遇无法回避的外交场合不得不表态时,可申明:(1)只要是有利于地区稳定与发展的多边行为,中方均会尊重各国的选择;(2)国际合作建立在什么前提上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看它能否给参与各国和相关地区带来福祉;(3)中方向来反对针对或影响成员国以外第三方主权安全和社会稳定的所谓“合作”。
2. 在我国内加强政策层面和理论领域的研究工作,以中华民族多元一体历史观为引领,开展对“泛突厥主义”的学术批判。要扭转因问题敏感而无人敢触碰、无人敢深入、无人敢直言的不利局面。首先,必须在我体制内主管部门和重点地区领导干部中形成正确的突厥史观。其次,要充分运用我北方民族关系史和北方民族迁徙史研究在国际突厥学界的优势地位,从学术上弘扬正气、批驳谬误、正本清源,并继续鼓励少数民族知名学者和领导干部正面发声,形成邪不压正的社会氛围。
3. 充分利用多学科研究方法和已有成果,剥离“泛突厥主义”学术外衣。例如,由上海生命科学院计算生物学研究所、新疆医科大学、北京交通大学、复旦大学和上海科技大学等单位共同完成的“解析新疆维吾尔族遗传祖源及基因交流历史”课题得出的结论(包括维吾尔人血缘的多元性;维吾尔人的遗传成分来自东亚、北亚的多于西亚、南亚等),证明维吾尔族与突厥人毫无关系。再如,一些国际权威机构利用DNA技术对土耳其人的遗传基因测试结果表明,土耳其人与哈萨克、吉尔吉斯、土库曼、乌兹别克、阿塞拜疆、维吾尔等民族根本不在同一基因组。这些研究成果应该得到充分利用,转化为对敌斗争和教育国民的事实依据。我不应让这些研究成果仅限于学术交流,或只在国内一些学者的学术论文中被引用,以致留下未能得到广为传播的遗憾。